剛到峨眉山腳下時,正是夜晚,馬路兩邊種著高大茂密的樹木,在燈光的映照下,地面潔凈如洗。而除了路邊這一點燈光,抬頭再往上看,就什么也見不到了。可是,鼻子里" /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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峨眉深山里的神仙們
2010年9月7日來源:本站編輯

  剛到峨眉山腳下時,正是夜晚,馬路兩邊種著高大茂密的樹木,在燈光的映照下,地面潔凈如洗。而除了路邊這一點燈光,抬頭再往上看,就什么也見不到了。可是,鼻子里卻聞到龐大山體的氣息―――那是一種潮濕,清新,由無數植物在黑夜里靜靜散發出來的氣味。我在這氣味里極目四顧,所見之處,天空黝黑,卻仿佛山林無處不在。

  1、峨眉山上,經年都是這樣霧氣彌漫。

  第二天,研究了一下地圖,定下來徒步上山的線路,決定第一天從報國寺出發,行走17公里,到達洪椿坪,借住寺廟里;第二天從洪椿坪出發,行走28公里,到達洗象池,仍舊住在寺廟里;第三天只要走15公里,就可以直接到達金頂了,可以住在金頂上的酒店里。那時候我估計已經走得不成人形了,倘若能在金頂上洗個高海拔的熱水澡,應該是很愜意的事情。

  計議停當,同去的先生說:“這山上終年云遮霧罩,又有猴子出沒,你一個人要行走三天,安全么?”說實話,望著茂密的樹林,我也有點躊躇起來。壞人是不會有,可是壞猴子可說不定,我要是被一群猴子圍住痛打一頓,那可有點不合算。再說了,作為一個高級的靈長目動物,我就算跟猴子打架,奮力拼搏,無論最后贏了還是輸了,也都光彩不到哪去。

  所以,我跟先生說:“要不,你跟我一起吧?”

  ―――雖然他的戰斗力其實還比不過我,但是,兩個胖子加起來,總比一個胖子安全些。

  先生不像我這樣經常在外旅行,體力比較好,他屬于城市動物。所以我擔起了負重的責任,背了65升的背包,他只背了一個小背包,里面放了兩瓶水,一些吃的。等我們走到伏虎寺后山的時候,路邊一個賣茶水零食的大姐忿忿的看了看他,又同情的看了看我,欲言又止的忍了一陣,終于操起清脆的當地話說:"你個男的,啷個讓女的背這么大的包喃?"我趕緊跟大姐說:"他那個包雖然看起來小,可是里面裝的水很多,很沉,而我這個包呢,雖然看起來大,可是里面都是睡袋棉衣什么的,一點都不重。"

  那大姐這才眉開眼笑的說:“我說嘛,難怪得。”然后她又很抱歉的對先生說:“小伙子,你不要怪我哈!"先生擦把汗,弱弱的點點頭。我看了一眼俠肝義膽的大姐,心里倒是很擔憂她的眼神―――這世界上,哪有像我先生這樣中年發福的“小伙子”喃?

  2、仙峰寺外的一個茶水亭,老板娘十分和氣,他們家自己泡的酒非常好喝。

  峨眉山的徒步路線上,其實每隔幾公里,就會有一個類似前邊的大姐開設的那種,賣茶水小食的店。這些小店,有的建在密林里,有的掛在懸崖上,有的設在路中間,賣的東西倒是十分簡單,店面也很簡陋,門前通常放置著幾張木頭條凳。經過的時候,老板會從里面走出來,招呼說:“吃飯沒?”要么就說:“來,歇哈兒嘛.”親切而家常,讓人覺得很溫暖。

  在洪椿坪前面,就有一個小店,我們經過的時候,女老板正守在小小的電視機前面入神的看連續劇,此時雖然已經是初夏季節,可是山里依然很冷,她穿了紫紅色的棉衣,不時搓搓手,跺跺腳。我問她:“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啊?”她點點頭說:“是啊。”我問:“你一個人不害怕?”她詫異的反問我:“怕什么?”我遲疑說:“就是晚上很黑啊,又沒人,你不怕啊?”她搖頭說:“又沒得壞人,又沒得野獸,山上有菩薩,又沒得鬼怪,怕哪樣喲。”我想了想,覺得很有道理,可是,要是換成我來住在這里,我還是會有點害怕的。看來我的段位還是太低了,還沒達到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,我膽子太小,簡直沒出息得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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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3、那時候,一看到這樣的臺階,我心里就想:完了,完了,又要爬坡了。

  九十九道拐,是峨眉山著名的險路之一,臺階很陡峭,我一直很小心的抓著欄桿俯身行走―――我怕背包太沉,重心不穩,一個大意從山上翻落下去,那可就太悲壯了。先生在我背后不遠處,我們壓根沒有對白,因為全部精力都用來爬臺階了,說話太耗費體力,大家還是閉嘴的好。悶頭走了好久,我終于看到臺階的頂端,那是另外一個茶水亭,里邊的桌子邊坐著一個皮膚白凈的小伙子,穿了運動服,正在吃方便面,那面條的氣味熱騰騰的散發出來,我這才覺得肚子好餓。于是請小伙子也幫我泡上兩碗,等先生上來了,一起吃。

  正吃得歡暢,我聽得耳邊一聲斷喝,小伙子拿起竹掃帚,朝我沖過來。我反應不及,剛想大喊:“吃完再給錢!我吃完再給錢!”還沒等我喊出來,小伙子的掃帚已經打在我旁邊的地上,我身后一片吱吱聲,吃驚的回頭時,卻看見好幾只老大的猴子,拿著我喝剩下半瓶的可樂,正往懸崖邊跑去―――原來,這群潑猴,趁我埋頭吃面的功夫,從我的背包側面,拿走了我的飲料,小伙子看見了,出手相救,可是卻已經來不及。我定定神,跟小伙子說:“算了算了,沒關系,它們拿去就拿去吧。”小伙子淡淡的說:“它們拿去也不喝的,它們只要吃的。”我悶悶的想―――到底可樂對身體不好啊,連猴子都知道了。

  面條還沒吃完,我又開始擔憂起來―――猴子是比較忌憚小伙子,可是它們呲牙咧嘴的樣子,一點也不怕我,萬一我們走的時候,猴子尾隨而去,在無人處毆打我們一番,那可怎么得了。我把擔心說給小伙子聽,他鎮定的說:“你放心,猴子沒有你這么聰明。”

  還沒等我琢磨出來這句話算不算夸獎,他又說了:“你要是實在擔心,我就幫你們斷后。”于是,在我跟先生吃完面條,背起背包重新上路的時候,那小伙子抄起竹掃帚,一夫當關的站在大路中央,把各路孫大圣攔在后面。一直等到我跟先生走出好遠,從山上往下看時,他仍舊杵了掃帚坐在椅子上,十分守諾。這讓我好生感激。

  而關于猴子,后來到了白云寺,那里有個茶水亭的老板熱心的告訴我說:“遇到猴子,你莫要怕,你拿起棍棍嚇它就可以了!要兇一點!”我苦惱的說:“我就是兇不起來嘛,我怕它們打我。。。”老板不以為然的說:“你怕啥子?猴子像彈簧,你弱他就強!”我聽他這話說得生動有趣,不由得笑了起來,背包繼續前行。走了一段,遇到猴子,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敢招惹,謹慎溜邊過去。因為我想了想,老板的話大概還沒說完,后面要是還有一句關鍵的:“你強它更強!”之類的,那我可就真的死定了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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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、搶我可樂的,就是這位貌似忠良的胖猴子。

  山中居住,其實并沒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舒適,用水用電就是個問題,水源離得遠的茶水亭,就各出奇招的引過來,有的把管子埋在地里,有的從屋后的小瀑布里用木槽接來。我見過最有想象力最廢物利用的飲水方式,莫過于洗象池與雷洞坪之間的一個小店采用的辦法―――他家引水,用的是軟管,軟管埋在土里是不行的,受壓以后會扁下去,而如果掛在半空,軟管無力支撐,下垂以后,會擋住山路。小店的老板用的方式又簡單又有趣:他把用過的飲料瓶子搜集起來,切割成圓筒。然后把鐵絲和軟管都穿過圓筒,鐵絲掛在樹上,軟管就借了圓筒的力,筆直通暢的就把泉水引到家里了。

  5、這個引水的裝置,十分的廢物利用。

  類似這樣的小智慧,在峨眉山上的各家茶水亭中隨處可見。這些常年在山中居住的人們,總能在物品缺乏的環境里,巧妙利用各種資源,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便捷些。

  第一天的徒步,實際上比預先的計劃走得更遠些,我們走了32公里的山路,直接到了仙峰寺,在寺廟里借住了下來。住下時腿腳酸痛,渾身汗濕,先生被安排住在男客房,而我就住在隔壁的女客房,都在大雄寶殿的右側面,佛像的手肘下邊―――我生平第一次在寺廟里借宿,感覺上十分新奇,《聊齋》里的那些書生們,通常就是在深山古剎里借宿的時候,才遇到狐仙或者女鬼的。我環顧了一下簡陋清靜的房間,把睡袋展開鋪好,拉開窗簾朝外看了看,想知道外面的大樹下,到底有沒有聶小倩的骨灰壇子。結果當然沒有,外面綠蔭滿眼,霧氣彌漫。

  等到把行李都放下了,我跟先生決定趁天色未晚,去不遠處的九老洞看看。九老洞坐落在萬丈懸崖的邊上,地形險峻。我年輕的時候,經常看武俠小說,因此對懸崖也充滿了幻想―――我覺得就算是我掉下去,也不會死,我一定會被一棵大樹掛在山腰,從而發現神秘洞穴,里面有武功秘籍;要么直接掉進深淵的水里,被一個仙風道骨的大爺救了,他見我骨骼清奇,人品優秀,于是給了我一甲子的功力,還有代表某門派領袖的掌門指環,我從此練就神功,就地成為峨嵋派掌門,也是說不得的。

  一邊亂想,一邊走到偏殿側面,我看見一個和尚正在魚池邊上趴著,他拿了一個網子,正在撈起一條紅色的大胖鯉魚。我那時很有點好奇,不知道他撈那魚來做什么,于是放慢了腳步留意觀看――――要曉得我以前看《濟公》的時候,就深深認同“酒肉穿腸過,佛祖心中留”的理念,因此便小人之心的來以此度和尚之腹了。結果和尚撈起魚來,用手捏起尾巴,朝一邊的野地走去。中途由于太過滑溜,那魚掉到了地上,一動不動,我才發現原來它的肚子膨脹,已經死了。和尚很小心的把它撿起來,重新拿好,放在野地里先前挖好的一個坑里,鄭重的把魚放了進去,又填上土。

  我那時候心里是很有點感動的,就那么一條小小的魚,死了,也下了葬,得了個安身的地方,這樣的事情,恐怕也只有寺廟里才有吧。

  第二天一早,我們從仙峰寺出發,直達金頂,把原先預計的行程縮短了一天半。當我們快要到達雷洞坪的時候,山間突然大霧彌漫,能見度降低到10米左右。前面山道上突然傳來唱歌的聲音―――在那樣的環境下,就算霧里面真的走出來一個神仙,我也不會太奇怪的。走了一段路以后,我終于看見了聲音的來處,那是一個峨眉山上灑掃的清潔工,四十來歲年紀,穿了藍布的衣服,拿了掃把在清掃地上的落葉。山上地面苔痕深厚,清潔如洗,也只有落葉可以清掃。見我們走得氣喘吁吁,他停下掃把說:“走慢點嘛,著急干啥嘛。”

  我問他:“你們打掃山道,是分段的么?”他說:“是呀,我就是從雷洞坪一直掃到白云寺嘛。”我心里是很有點羨慕的―――每天在這樣幽靜清新的山林里,慢慢拿了掃把,觀著山景一路灑掃下來,跟傳說里的那些在深山里修行的仙人,做的其實是一樣的事情。

  6、仙峰寺后山的瀑布,非常美。

  又想起在山下時,清晨10點多經過洪椿坪前面一個崖壁邊的茶水亭里,霧靄之中,我見到四個男人正坐在一起打麻將,神色悠閑,語笑儼然。我在一邊歇息,看著他們,想到那些遇仙的傳說中,誤入山林的凡人常能看見仙人對弈的場景。不由覺得:仙人固然不會打麻將,可是眼前這幾個麻將正酣的男人,只怕比仙人還要更快樂呢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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